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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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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

“重劍七十兩白銀,刀便宜一些,五十八兩。適才客官買劍,給了在下一張一百兩的銀票,餘下只要十八兩。”

朝天選好刀,到了櫃臺,許掌櫃一邊撥著算盤,一邊把賬報了一遍。

德榮放了兩錠十兩的銀元寶在櫃上,許掌櫃收了,正要找,德榮道:“掌櫃的不必找了,我家公子想跟您打聽些事。”

眼前的客官出手闊綽,許掌櫃聽他這麽說,哪有不應的,“貴客只管問來。”

“是這樣,我家公子是中州人士,到陵川來拜訪故友,打算買些書畫相贈。早就聽聞留章街一帶書畫鋪子繁多,不知道哪家最好。”

“幾位真是問對人了,在下在條街做了六七年買賣,跟附近鋪面的掌櫃都很熟。如果單論書畫,墨香齋,拾山樓,都藏有名品,要論哪家買賣做得最好,沒一家能跟順安閣相比。”

德榮道:“可我們聽說順安閣賣的書畫大都出自自家畫師之手,我家公子擔心買不到珍品。”

“客官說得不假,順安閣的確雇有畫師。”許掌櫃道,“哎,這事還得從頭說起,其實順安閣最早只是個尋常筆墨鋪子,六年前朝廷不是修築洗襟臺麽,陵川崇文之風漸興,普通百姓人家,但凡家中有幾個餘錢,無一不想買墨寶的。順安閣那鄭掌櫃腦子靈光,想著百姓們買書畫多是為了附庸風雅,並不舍得花大價錢,當即雇了幾個擅畫的書生在他的鋪面上寫字賣畫,又定期在鋪子裏操辦詩會,召集文人雅士賦詩唱和,就這麽,順安閣的名聲就打了出去,且他家賣出去的書畫價錢不貴,但是蓋了順安閣的戳,受人認可,一時間人人都愛到順安閣買畫。

“客官擔心在順安閣買不到珍品,叫在下說,倒不必有這個顧慮。這幾年順安閣名聲不減,許多名家雅士都願意將自己的畫送到那裏寄賣,閣中更有一月一度的詩畫會,掌櫃的但凡得了珍品,都會在詩畫會上將珍品拿出供人鑒賞出售。客官知道的,陵川四面環山,近幾十年山匪雖多,回溯百年前的前朝,也是隱士名家最向往的歸隱之所,出過許多書畫大師,也有許多珍品流落民間,客官想買好畫,不如去順安閣問一問,討個月底詩畫會的座次,到時想必不會失望。”

許掌櫃介紹得詳盡,德榮聽他說完,回頭跟謝容與請示,見謝容與點了點頭,於是道:“原來如此,多謝掌櫃的,我們這就去順安閣看看。”

許掌櫃忙說客氣,將他們送到鋪子外。

謝容與要務纏身,今日舍得出門,自然不是為了給朝天買刀,買刀只是順便,目的就是為了打聽這個順安閣。

賣登臺名額的人是曲不惟,謝容與知道,奈何他手裏沒有實證,無法直接徹查這位軍候,何況此案關乎洗襟臺重建,如果現在就挑破,反倒掣肘重重。

謝容與後來反應過來,依照岑雪明的縝密性情,竹固山上沒理由餘下葛翁一個活口,恐怕是洗襟臺坍塌後,岑雪明擔心曲不惟會讓自己背黑鍋,故意留的後路,這也解釋了孫誼年為何會知道曲不惟——岑雪明故意告訴他的。

岑雪明既然煞費苦心地為自己留了證人,那麽他必然會留下更多證據。

謝容與於是輾轉追查,發現岑雪明在失蹤之前,曾到過順安閣數次,這才起意來了留章街。

順安閣經幾年經營,眼下已經是一間門庭開闊的樓院,樓中竹屏典雅,方燈長案,不像商鋪,反倒像專供品茗鑒畫的雅閣,鄭掌櫃正在收拾畫軸,一見謝容與幾人,連忙迎上來,“貴客裏邊請,貴客是看畫還是有畫寄賣?”

德榮道:“我家公子想要挑幾幅珍品。”

“不知是什麽樣的珍品?”鄭掌櫃問道,“山水寫意,人物工筆,閑情逸趣,亦或出自哪位名家之手?”

德榮道,“是這樣,我家公子是中州人士,到陵川來拜祭故友,這位故友生前喜好收藏字畫,聽說曾數次光顧順安閣,我家公子不拘著買什麽樣的畫,只要是故友喜歡的即可。”

鄭掌櫃只道是眼前幾人非富即貴,想來結交的必定是大人物,不過他在這賣了數年書畫,見過的高官貴胄可謂不少,於是道,“敢問閣下的故友是姓甚名誰,閣下如果方便告知,在下可以查一查往年的賬簿。”

謝容與道:“他姓岑,叫作岑雪明。”

鄭掌櫃愕然道:“原來是致仕的通判大人,大人竟過世了?”

洗襟臺坍塌以後,陵川太亂了,外間不知岑雪明失蹤,朝廷亦不會對外說,所以常人只道他是卸任了。

鄭掌櫃想了想,喚來一名夥計,吩咐他去取昭化十三年的賬簿,隨後把謝容與幾人引至一旁的雅閣,為他們斟上茶。不一會兒,夥計就把賬簿取來了,鄭掌櫃翻了翻,“客官說得不假,岑大人致仕前,的確到敝閣來買過幾幅畫。”

青唯問:“他什麽時候來的?還記得是什麽畫嗎?”

“是年九月。至於是什麽樣的畫,在下實在是記不清了。他買的畫都不貴,畫師也名不見經傳,叫‘漱石’。”鄭掌櫃指著賬簿上的“漱石”二字給青唯與謝容與看,“這位畫師應該只是拿過幾幅畫到順安閣寄賣,否則在下不會對他沒印象。閣下如果想知道通判大人生前買哪些畫,不如到他的故居去看看,那裏說不定還收著漱石畫師的畫作。”

青唯問:“掌櫃的能否把岑大人的買畫記錄抄一份給我們?”

“這個自然。”鄭掌櫃說著,吩咐夥計過來抄錄,抄完相送謝容與幾人去樓閣外,一邊說道,“待閣下確定通判大人喜歡什麽樣的畫作,盡可以與敝閣說,敝閣雇有不少畫師,擅長多種畫風,必能畫出岑大人生前所好。哦,是了,”鄭掌櫃說著一頓,給身旁夥計使了一個眼色,不待片刻,夥計便取來了一份請柬,“敝閣這個月末有詩畫會,到時會展出不少奇畫名畫,閣下若有興趣,盡管來看。”

德榮將請柬收了,“多謝掌櫃的。”

甭管順安閣布置得如何風雅,說到底還是做錢財生意,詩畫會說白了就是放出珍品價高者得,鄭掌櫃畢竟是買賣人,見了謝容與這樣的出塵風華,只當是遇到了金主,生怕他不來詩畫會,殷切地將他送出樓外,熱忱道:“幾位既是從中州遠道而來,不如去嘗一嘗陵川特色,錦東裏那一帶的食館名頭是響,多少有點唬人,味道其實一般,在下知道一家,去留章街不遠,叫‘月上食’,順著前面街口出去,穿兩個巷子就到。這家的菜肴樣樣好,尤其是芋子燒,做得尤其正宗。”

青唯一楞:“芋子燒?”

“正是呢,這道菜其實源於陵川山匪。早年陵川窮,山匪沒肉吃,便把芋頭拿烈火一烤,灑上鹽,權當魚肉吃,火候由難把控,能做正宗的不多,‘月上食’這家做得最好,再佐上一壺燒刀子,人間美味。”

一方一俗,匪多了不是好事,但久而久之,也成了新俗。

青唯記得當年在辰陽,岳魚七也常烤了芋子來吃,配的就是燒刀子。他說他小時候沒吃的,在陵川山間扒樹皮,後來被岳翀撿回去,塞給他一個烈火烤出來的芋子,他覺得天人吃的珍饈也不外如是了。

青唯很想去月上食,再嘗一嘗芋子燒的滋味,但她知道謝容與辦事一刻不拖,他今日既是為了查岑雪明而來,得了岑雪明的買畫記錄,眼下自該趕去衙門。

外間暮色繚繞,白日的熱浪被這暮色澆退,四下起了風,有些涼。

德榮套了馬車過來,到了近前,從車室裏取了兩身遮風的鬥篷,遞給謝容與,問,“公子,眼下去衙門麽?”

謝容與接過鬥篷,看青唯一眼,正要開口,忽見青唯眉心微微一蹙。

她似覺察到什麽,驀地回頭看去。

正值掌燈時分,長街中的鋪面上燈的上燈,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,往來行人不算多,一眼就能望到頭,什麽異樣都沒有。

可是她適才明明覺察到不對勁。

似乎那一瞬之間,有什麽人正盯著她。

謝容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也是什麽都沒瞧見,但他知道小野的感官一向靈敏,吩咐道:“朝天,你過去看看。”

朝天應了一聲,提著新刀就要長街的另一頭去,青唯攔住他,“算了,你的傷剛好,可能是我瞧錯了。”

她感官敏銳,目力也好,只要被她覺察,幾乎沒有人能逃脫她的視野,她反應都這麽快了,可街巷中一點異樣都沒有,可能是風起時的錯覺吧。

青唯說著就要上馬車,“去衙門吧。”

謝容與卻拉住她,她身上青裳單薄,他將手裏的鬥篷兜開,罩在她的肩頭,溫聲問:“去衙門麽?”

青唯問:“不去麽?”

謝容與幫她系鬥篷的系帶,“小野姑娘不是想去月上食吃芋子燒麽?”

青唯一楞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謝容與淡淡笑了笑,卻反問:“是啊,我是怎麽知道的。”

溫小野有時候實在好猜。

芋子燒是要佐燒刀子的。

去年她剛嫁給他,身上永遠揣著一囊燒刀子。她那時與人疏離,一心只想找岳魚七,她自己又不嗜酒,這一囊燒刀子是孝敬誰的,不用想都知道。

青唯有點惱,她都把這個念頭壓下去了,他不提也就罷了,他這麽一提,她就更想去了。

她小心翼翼地問:“可以嗎?”

謝容與看她一眼,“你說呢?”

但凡她有要求,他什麽時候不答應了。

月上食說遠不遠,說近也不近。

謝容與朝她伸出手,“乘馬車過去,還是一起走著去?”

夜色正好,華燈初上,風是大了點,但是穿著鬥篷呢,一點不冷。

青唯將剛買的重劍往朝天手裏一塞,幾步追去謝容與身邊,“走著去!”

幾人的身影漸行漸遠,適才長街一間鋪子後繞出來一人。

這人也罩著鬥篷,身形修長挺拔,手裏還拿著一支竹笛,兜帽遮住大半張臉,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頜。

他盯著遠處青唯的背影,只見她跟在謝容與身邊,雀躍無比,夜風拂開她的鬥篷,露出兩人相牽的手,長街裏的人再忍不住,非常嫌棄地“嘖”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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